藍色絲絨盒子被送到眼前, 祁心覺得自己的心跳肯定已經超過了正常水平, 甚至還有繼續攀升的可能性。

沈林鋮見她整個人都傻掉, 抓起她的手，把盒子塞進去。

一時間，這麽個小玩意兒, 倒是讓祁心糾結起來。

打開，是不是就要收下？

收下, 是不是就要答應？

答應，是不是就要領證？

領證……

這兩個字兒在她腦海裏百轉千回，從一根神經蹦到另一根神經, 像跳動的音符彈來彈去。

彈得她有點兒腦仁疼。

沈林鋮眉宇間浮起一絲落寞，“心兒，怎麽不打開？”

他一出聲兒，祁心才算回過神。

“啊？”她有些尷尬地吱了一聲。

沈林鋮沈了沈氣，盯著她的眼睛，“你是覺得太快了嗎？還是有什麽其他的顧慮？”

祁心低下頭，手裏握著絲絨盒子，“也不是太快了……我就是不知道……你家裏人會不會同意。”

她想到了頭一天晚上許秀寧跟她說的那些話。

門當戶對的問題, 她倒是不擔心，畢竟從沈林鋮這裏看來, 這就不可能是個阻礙, 更何況, 她家裏的情況也沒差到哪去。

但是, 許秀寧也提到了, 結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。

不是你愛我，我愛你，就一定能幸福美滿的。

即便有這樣的例子存在，祁心覺得，如果沒有家人的祝福，她自己也會不適應。

所以，她一直不敢提的，就是沈林鋮家裏人的意見。

這件事在平日裏看來，是一件藏在她心底小角落的秘密。

可此時，就是一件必須要即刻解決的大事件。

沈林鋮的第一反應，是詫異，但幾秒過後，他笑成了傻子，“現在，現在咱們就去我家，我告訴我媽一聲兒。”

“別啊，你得給阿姨點兒心理準備吧。”祁心著急，伸手就拉住他要舉起電話的手。

沈林鋮還沈浸在祁心收下戒指的興奮中，她說什麽是什麽，“好好好，那晚上回家一趟，親自告訴她。”

“嗯，那你把我送回姥爺那兒吧，我過去陪他們幾天。”祁心看他笑成傻子的模樣，也跟著揚起嘴角。

沈林鋮湊過去，扣住她後腦勺，嘴上狠狠親了一口，才舍得放開，“那晚上我給你打電話。”

“好。”

沈林鋮高興，一直跟著音樂頻道哼歌，幾個小時的車程，除去中間停在收費站簡單吃點兒東西，其餘時間，全都是他自己的個人演唱會。

之前在會所玩的時候，祁心沒聽過他唱歌，今天一聽，水準挺高。

安全到達東院之後，沈林鋮親了好幾口才依依不舍地下車，進屋跟姥姥姥爺打了招呼，就和周寧陸錚一塊兒離開。

把陸氏夫婦送回人家小兩口的甜蜜愛巢，沈林鋮才往軍區家屬西院開。

這幾天光忙著照顧祁心家裏的事兒，他都忽略了問候自己家幾位大咖，進門的時候還偷偷摸摸，生怕觸到沈夫人雷點。

可沈夫人看到他時，連理都沒理，繼續瀏覽手裏的報紙。

沈林鋮尷尬地湊過去，“媽，我回來了。”

沈夫人把手裏的報紙翻了個面，繼續看。

“母親，我回來了。”

沈夫人把報紙折好，放到茶幾上，又拿起遙控器，打開電視，調到了時事新聞。

某某地區昨日夜裏遭到了新一輪空襲，死亡人數接近五百……

這樣的氣氛不太好。

沈林鋮倒了杯水，遞到沈夫人面前，“鄭玉蘭女士，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說。”

沈夫人翹起二郎腿，雙手互握置於膝蓋之上，“什麽事？”

“怎麽喊您名字才理我啊？”沈林鋮伸手把頭發往後一推。

沈夫人輕笑一聲，“你剛才喊‘媽和母親’是在叫我？”

糟糕，大人物這是要發飆。

除了賠笑臉，他真是無計可施。

“當然是叫您啊，不可能叫別人，我這幾天有點兒忙，您別生氣。”

沈夫人眸色清冽，語氣淡漠，“忙公事還是私事？”

沈林鋮沒想說謊，“私事。”

沈夫人運了口氣，“林鋮，我不是在跟你鬧脾氣，但這麽多天都不給家裏打個電話，全都在處理你的私事，是不是有點不妥？你爺爺還老念叨你，他年歲大了，稀罕人，這點兒你不是不知道。”

沈林鋮頭皮發麻，只能點頭。

“這次呢，回來吃頓晚飯，下一次回來我是不是要跟你預約？或者打電話也得等你不忙的時候？”沈夫人是真的生氣了。

還好，關鍵時刻，救星駕到。

“林鋮回來啦！”沈老爺子被傭人扶著進門，精神頭十足，說話的底氣也夠勁兒。

沈林鋮趕緊站起來迎上去，“爺爺，我回來了。”

沈老爺子看起來是真的想孫子了，拉著他的手就往沙發上帶，看到鄭玉蘭臉色不佳，拿拐棍敲敲他的腿，“又惹你媽生氣了？我可告訴你，你爸今天回來，讓他知道非打你一頓。”

老爺子嚇唬起人來，還真是有模有樣。

沈林鋮噗嗤一笑，“爺爺，我都二十八了，我爸再打我，他也累得慌。”

“二十八又怎樣，沒成家就還是得讓父母管。”鄭玉蘭一想到他把家裏人忘在腦後，氣就不打一處來。

可沈林鋮一聽這話，立刻回問，“那您的意識就是，催我成家？”

鄭玉蘭輕嗤一聲，仿佛懶得理他，“就你那不會拐彎兒的性子，能有好姑娘看上你？”

哎呦餵，沈林鋮心裏這個不爽，“不是……在您心目中，我就這樣的形象？”

鄭玉蘭又白他一眼，“你什麽德行的，我還不清楚，別忘了誰把你生出來的！”

沈老爺子在一旁打趣，“你媽的意思就是……”

“我一撅屁股，她就知道拉得什麽屎！”沈林鋮滿臉怨氣，“鄭女士，虧您還是一大學退休教授，這樣說自己親兒子，合適嗎？”

“有什麽不合適，親兒子就這模樣，我還能睜著眼說瞎話不成！”鄭玉蘭絕對是親媽。

怎麽坑孩子，怎麽來。

沈老爺子樂個不停，咯咯咯地特開心。

沈林鋮覺得，也許他媽應該和周含比較聊得來。

祖孫三人正聊得起興，沈國棟夾著公文包回來了，一進門就忍不住問，“聊什麽這麽高興？”

一家人，難得能聚齊。

鄭玉蘭不再搭理自己兒子，連忙走到沈國棟旁邊接過他的公文包和外衣，掛在衣架上，“你兒子啊，比你還忙，好多天失去聯系，我差點要讓警察同志幫忙找找。”

沈國棟眼神裏都是寵愛，“這小子這麽不懂事兒，惹你生氣。”

“嗯，你說該不該罰他！”鄭玉蘭仗著老公在，就要治一治沈林鋮。

沈林鋮嘆了口氣，“哎，本來回來想告訴你們一件大喜事兒，結果還得被親媽痛批一頓。”

沈老爺子又拿拐棍敲他屁股一下，“什麽喜事兒？你有喜事兒？”

“你哪個兄弟又要結婚了？”鄭玉蘭走到沙發邊把沈老爺子扶起來，要去餐桌開飯。

“是陸錚嗎？”沈國棟扶上老爺子的另一只胳膊，有意無意的掃他一眼。

在家裏被無視的感覺，竟是如此平常，沈林鋮覺得自己應該是典型的‘姥姥不疼，舅舅不愛’型。

等長輩三人都落座，傭人把菜也端上來，擺好。

“行了，坐下說吧。”沈老爺子終於想起來要讓他吃飯。

沈林鋮想哭的心都有，拉了椅子坐在鄭玉蘭和沈國棟的對面。

看來，他這個孩子真的很多餘。

“你們想聽嗎？”沈林鋮舉著筷子，情緒有點兒低落。

鄭玉蘭夾了塊清蒸鰈魚，送到老爺子碗裏，又夾了一筷子送到鄭國棟碗裏，擡眼看他，“你想說就說唄。”

嘿，他還等著親媽給自己夾塊兒魚呢，結果等來一大白眼兒。

關鍵時刻，還是當爸的給他面子，夾了一筷子胡蘿蔔，“補補維生素，說吧。”

“我談戀愛了，想結婚。”

沈林鋮說完，就端著碗狂往嘴裏塞米飯。

一塊兒胡蘿蔔，搭上了小半碗米飯。

老爺子努力瞪著雙眼，以為自己聽錯了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鄭玉蘭完全沒當回事兒，繼續給老爺子夾菜，“他說他談戀愛了，想結婚。”

一秒鐘後，鄭玉蘭把碗放下，“真的假的？”

她好像聽到了什麽驚悚消息，嚇得不輕。

沈國棟也把碗筷放下，問了個有點兒實際意義的問題，“男的女的？”

畢竟，多年前，沈林鋮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，感情上的傷害挺重，這麽長時間一直沒談戀愛，他父母確實動過這方面的心思。

沈林鋮突然向後一仰，差點兒把椅子掀翻，“不帶你們這樣的啊！”

天知道，他是懷著一顆激動的心回到了家，結果被弄得身心俱損。

他爹竟然還問，戀愛對象，是男的，還是女的。

“哎呀，你這麽大反應幹什麽，你爸也是關心你，雖然我們也挺開放的，但畢竟還是想要抱孫子，還是女孩子比較好。”鄭玉蘭竟然還給他細致地解釋一番。

沈老爺子不吭聲，等他自己說。

沈林鋮清了清嗓子，“爺爺，爸，媽，我女朋友叫祁心，她姥爺叫許成安，爺爺應該認識。”

“認識認識，那家的小姑娘長得俊俏。”老爺子立刻接上話，心裏有塊兒大石頭落了地。

鄭玉蘭有點兒不淡定，“你等會兒，我捋一捋思路。”

“捋您的。”沒人給夾菜，沈林鋮自己夾了塊兒魚，神態比剛才放松了些。

沈國棟和沈老爺子都看向鄭玉蘭，等她能說出什麽樣的好思路。

安靜了一會兒，鄭玉蘭放下筷子，“你說這姑娘叫祁心，有照片嗎？”

她想了這麽久，原來是怕兒子騙她，隨便找個女人當幌子。

沈林鋮痛痛快快從口袋裏掏出手機，點開照片，找了一張祁心正倚在自己家大熊上的照片。

白白嫩嫩的小臉蛋，笑起來嘴角兩個淺淺的酒窩，長發及腰，主要是整個人的氣質都屬於那種知性小姑娘的範兒。

好看。

鄭玉蘭一把搶過沈林鋮的手機，“後面還有嗎？”

“有，您自己隨便翻。”沈林鋮以自己媳婦為驕傲，感覺終於揚眉吐氣一把。

連沈老爺子和沈國棟都湊過來看。

他手機裏，除了祁心獨照就是他和祁心的合照自拍。

“這小姑娘真不錯！看起來挺乖巧。”沈老爺子發話了，頻頻點頭。

沈林鋮心想：嘁，這是你們都沒看見她打我的樣子！

沈國棟也趕緊帶上眼鏡，仔細觀察著屏幕，隨後沈下氣來。

鄭玉蘭知道他要說什麽，把手機還給沈林鋮，壞人還是由她來做，“這姑娘是幹什麽工作的？”

“跟您一樣，光榮而偉大的人民教師，在遠大教育教雅思。”沈林鋮碗都見底了，開了那麽久的車，午飯又沒好好吃，他是真餓。

“你們倆怎麽認識的？”鄭玉蘭繼續盤問。

沈林鋮擡頭看了她一眼，臉色比較嚴肅，“媽，您怎麽不吃？邊吃邊說啊。”

沈國棟也碰了碰沈玉蘭的胳膊，“就是，兒子好不容易交到女朋友，你別板著個臉。”

好不容易……交到……女朋友……

父母對他的‘偏見’可真不小。

不過沈林鋮自己也悶頭笑，只覺得自己爹媽太搞笑了。

鄭玉蘭伸手在他面前點了點，“你跟媽媽說實話，人家姑娘是自願的嗎？”

臥槽槽槽，沈林鋮差點兒一口飯噴出來。

費勁咽下去之後，他深吸一口氣，“媽，你們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？”

沈國棟接過鄭玉蘭的話，“你媽也是擔心，之前你那些事兒，人家姑娘知道嗎？”

一直以來，他們擔心的是這個。

沈林鋮也明白，父母是怕祁心不知道自己以前沖動魯莽的性格，等以後再知道了，又嫌棄他，到時候受傷難過的還是他自己。

沈林鋮把碗裏最後一粒米吃進嘴，拿紙巾擦了擦，背脊挺直，身姿端正，“爺爺，爸，媽，我過去的事兒祁心都知道，她一點兒都不嫌棄我，而且她也是一個特別優秀的姑娘，學習好，同德大學高材生，人也特別有愛心，上大學時還去川北支教過，我們倆是真心相愛。”

尤其最後一句話，聽得三個長輩心都軟了。

鄭玉蘭點點頭，“那就好，問問人家姑娘，有時間來家裏坐坐。”

沈林鋮咧著嘴角，“好您咧！我現在就去告訴她。”

看著自己兒子猴急地跑到客廳陽臺打電話，鄭玉蘭這才會心一笑。

沈老爺子吃了口菜，緩緩開口，“兒媳婦啊，這姑娘挺好，難得林鋮也喜歡，她家裏以前出過一檔子事兒，也不是什麽破壞風紀的事兒，你到時候可別因為這個反對啊。”

鄭玉蘭眉頭一緊，“爸，我知道，先看看小姑娘本人再說吧。”

幾分鐘的功夫，沈林鋮電話打完了，“媽，明天讓她過來，我跟祁心說完了。”

“你可真行，急成這樣。”鄭玉蘭終於給他盛了碗湯，遞過去。

“您眼神真亮，我就是挺著急的。”沈林鋮毫不掩飾自己的迫切之心。

沈國棟看他一眼，“也對，林言比你小兩歲，兒子都三歲了，你得抓點兒緊了！”

沈林鋮：“……”

他爹比他還著急。

晚飯吃過之後，沈林鋮陪爺爺聊了會兒天，就‘請假’出去找祁心。

鄭玉蘭終於沒再叨叨他，還趕緊把門給他打開歡送。

沈林鋮覺得自打家裏人知道了他搞對象之後，尤其對象又是個這麽優秀的人，一下子地位提高了不少。

興致勃勃地開著車，哼著曲兒往祁心姥姥家開。

一路上，秋風從車窗縫裏吹進來，撲在沈林鋮鼻子上。

想著祁心的時候，連空氣都那麽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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